第38回 狭路相逢

蓝衣儿笑道：“你这只鬼羊，倒会学着我的腔调。”懒得再答话，展剑欺身而进。鬼金羊丁立权持双斧迎战。蓝衣儿的剑虽长，却不及月牙斧头灵活，格、挡，斫运用自如，一时蓝衣儿的剑也近不得他身。见出现僵局，一时无法脱身，丁立权担心时间长了，会出意外，因而道：“这位女侠，你我无怨无仇，为何苦苦纠缠不休？”身边王宪道：“你所骗的人是我的朋友，我怎能不管？再说不义之财，你得之心怎么能安？我劝你还是把骗来的钱财还给人家，我就放你过去，决不为难于你。”丁立权道：“你说我骗人钱财，有何凭据？”蓝衣儿冷笑一声：“你以为我们不知？你只是一家破染坊的主人，你的所谓的妻子是从绮红院里租来婊子，是不是？”

这时，那柳云烟还正坐在房中，觉得辜负那妇人，闷闷不乐，毫无心绪。听见楼下喧嚷异常，也懒得去看。却见一个随从跑了进来，对他说：“东家，下面打起来了！”柳云烟不答，兀自睡在那里，闭着眼睛。那随从道：“吵呀打呀都不打紧，就是夫人吓得在那里哭哩。”听到这话，柳云烟一骨碌跳起来，拿了判官笔，就出来看个究竟。正好听到了蓝衣儿说的话，不由得如同一瓢冷水从头上浇下，凉透了。

“夫人是绮红院租来的？不像，不像，她的气质那么高雅，庄重，怎么会是从妓院里来的？”柳云烟口里这么念着，手里摸着那块玉佩，心里说什么也不相信。

可是，鬼金羊丁立权的答话，让他实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丁立权叫道：“从绮红院里租来又咋样？管你的事么？”说话时候，火冒三丈，那月牙斧抡得是一团斧光，早已不见了人影。柳云烟慢腾腾地走下楼梯，对那妇人道：“你真的不是他的夫人？你真的是绮红院里的人吗？”妇人羞红了脸，低着头，只顾哭。柳云烟明白了，把那块玉佩往美妇人手里一塞，道：“还给你罢！”妇人见此，哭得更厉害了。柳云烟见鬼金羊丁立权正舞动双斧，不由大怒，迅即掏出判官笔，就来点鬼金羊丁立权的穴道。丁立权只顾和蓝衣儿缠斗，不提防有人从背后偷袭，所以穴位一下子就被柳云烟点中了，双斧落地，整个人就僵硬在那里。

带来的六个大汉见状，一拥而上，欲救鬼金羊丁立权。只见房日兔王宪身形一变，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，就在瞬间定住了他们。这六个大汉如中邪般，形态各异，立在那儿，一动也不动。昴日鸡柳云烟见制住了他们，对王宪和蓝衣儿道谢道：“幸得二位帮助，才让这伙贼人奸计不能得逞，在下谢过了。”说完，抡起拳头就要打丁立权。王宪拦住，说道：“兄台，冤家宜解不宜结，如果你肯给我面子，解了他的穴道，就饶了他吧。”听见王宪这样说，柳云烟也不好再打下去，对丁立权道：“看在这位王宪兄弟的面子上，我就饶了你，你把我的银子还给我，把东西搬回去，这事就算了。”判官笔一点，丁立权就感到手脚一麻，身体就可以动起来。

鬼金羊丁立权一直都是下套给别人的，今天吃了这个大亏，自是吓得不轻，也不敢违拗，就把刚刚骗到手的东西还了回去。又将带来的六个大**那个妇人遣走，红着脸对昴日鸡柳云烟道：“今日多有冒犯，还请阁下原谅。在下就在店中备一份薄酒，请二位兄弟和蓝姑娘痛饮一场，陪个罪吧。”王宪道：“此举甚好，大家都是江湖中人，洒脱些更好。”蓝衣儿笑道：“这下你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啊。”丁立权道：“委实不是我夫人，那妇人是我从妓院里买来的，可惜的是柳兄一片痴心。”说得柳云烟脸上挂不住，低下头来。

王宪对丁立权说道：“我看兄弟相貌不凡，武艺也不错，却为何做这等勾当？”丁立权叹了一口气，说道：“说起来一言难尽！早先我开了一个染坊，日子过得倒也安逸。可是有一天，青龙会的黑白双鬼忽然闯进来，要我们出什么保护费，我自恃有点武艺，便不理睬他们。一直到他们限定的期限到了，我也没有想起来，忘记了这件事。不料就在限期到后的第二天，那黑白双鬼刘通和娇娇就找上门来，要收了我染坊。在下不忿，就和他们争执起来，却又斗不过他们，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，只好忍气吞声，变卖家中所有，保下了染坊这点祖宗传下的基业，拿钱买了个安宁。无奈何，只好带着几个混混，在街上弄点零花，不过这样总不是个事情，思忖商旅富人，财物来的容易，况且又贪美色，所以定下计来，要骗这些人的。诸如此般也曾得手二、三次，不想这次让兄长识破，惶恐，惶恐！”王宪道：“青龙会巧取豪夺，为害一方，要想扳倒青龙会，只有团结起来才行。话说回来，我们受了青龙会的欺负，就不能再和他们一样，欺负和我们一样的百姓了。”

丁立权满面通红，道：“承蒙赐教，在下再也不敢了。”王宪道：“青龙会四处作恶，又和朝廷勾结，无人敢站出来制止。日前只有白莲教能和青龙会相抗，况且白莲教新教主，英雄盖世，法术精湛，爱惜百姓，不如加入白莲教，免得受人欺凌。”柳云烟和丁立权道：“可我们无人引进，怎能入教？”王宪道：“这个不妨，我就是白莲信使，你们若想入教，我可以为你们引荐。”

正说着，忽见黄家客店掌柜黄风急步走来，对王宪招手道：“这位客官，有人找，请随我来。”王宪会意，跟着黄风走到后院之中。见四下无人，氐土貉黄风道：“刚才有卧底人传信来，道是青龙会已经发现了太霄山的兵器库，将于十五月圆之夜派黑白双鬼去岛上搬运兵器。”说完就匆匆地走了。王宪听后大惊，心想：“这太霄山的兵器库，知之的人甚少，是谁泄露了秘密呢？”王宪在头脑中把知情的人过了一遍，实在找不出是谁将秘密传递给了青龙会，王宪暗暗地想，在找到真相之前，对谁都要防着一招。正发愣时，见蓝衣儿走到院子里，问：“宪哥，谁找你呢？”王宪道：“哦，哦。他已经走了。”

蓝衣儿对王宪说，“你还愣着干什么？大家还在等着你喝酒呢。”王宪回转过来，推开酒盅，对三人道：“我想回太霄山一趟，不能陪你们了。”说着，收拾东西就要离开。蓝衣儿道：“不是刚从那儿来吗？怎么又要回去？”王宪道：“那儿可能要出大事，没奈何，只得回去。你带他们二人去磨盘山吧，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回去，山里的兄弟可能着急了。”“哥哥急着要走，一定有事，我和你一起去。”王宪道：“这次不行，此行风险极大，你还是不去的好。”听说此去有艰险，柳云烟和丁立权站了起来，拱手对王宪说道：“蒙兄弟抬举，我们二人愿和你一起去，多个人手，也多一份力量。”王宪坚执不行，三人齐道：“我等已是白莲教的人，教中有事，我们岂能贪生怕死？”

王宪道：“这次我得到消息，青龙会要去太霄山毁我白莲教的兵器库，所以我必须去阻止。这次青龙会派出的是黑白双鬼，那是个难剃头的主儿，大家要去可以，但必须听我统一指挥，才能有取胜的把握。”柳云烟等应诺。四人匆忙吃完晚饭，离开黄家客店，踏着星光往太霄山而来。

晓行夜宿，早就到了一个村子。村子唤作牛家村，有些凋敝破败，约有七八家人家，四人挨家挨户敲门，皆无人答应，推门一瞧，大多空空如也。王宪想，没有人在家，想是年荒无生计，背井离乡去了。四人找到了一间大一点的屋子，推开门住下，只见那屋子有一个天井，两边有四个厢房，堂中有一个八仙桌，桌子上灰尘已经有老厚的了。王宪道：“就住这里吧。我看这里不太安全，今晚大家就歇息在一起吧。”四人选了后面一进的一间厢房，住在一处，插上门栓，再用桌子抵住房门，吃个干粮，正准备入睡时，就听见有几个人的脚步，从厅外走了进来。

几个人刚刚坐定，就听一个粗野的声音叫起来，“快把带来的饭菜端来，肚子都在咕咕地叫唤了。”丁立权听出这是黑鬼的声音，悄悄附耳王宪道：“青龙会的人来啦。这是那个黑鬼。”王宪点点头，屏息凝神，示意鬼金羊丁立权不要作声。只听见外面有人抹着桌子，有人拖动椅子，有人把饭篮子放在桌子上。又听见白鬼娇娇说道：“凳子已经擦干净了，恭请帮主上坐。”王宪等四人一惊，心想：“难道上官青龙亲自来了？”大家大气也不敢出，躲藏在房中一动不动。

黑鬼刘通道：“去太霄山搬兵器这点小事，还要烦帮主亲自来？是不是您信不过我们？”在青龙会是没有人敢这样和上官青龙说话的，只有这黑白双鬼例外。一来因为黑白双鬼武功高强，二是因他们屡立战功。所以上官青龙高看他们一眼，他们有点小小放肆，上官也不为然。见黑鬼如此说，上官青龙道：“不是信不过你们，只是近年来白莲教能人频出，搬兵器这件事又是一件大事，我必须亲自出马才放心。”白鬼娇娇不像黑鬼那样说话耿直，她接过话上官青龙的话，奉承道：“这白莲教也真够隐秘的，把兵器宝物放在那个小岛上，真是出人意料。好在我们帮主英明，天下事无所不知，不光是知道了白眉老儿已死，还连兵器的事也知道了，白莲教要怪就怪他们遇到了帮主，只好自认倒霉了。”

听见白鬼如此奉承，上官青龙却没有什么反应。他幽幽地道：“我哪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？这些事都是汉王告诉我的。”白鬼轻轻地问：“汉王？那朱高煦为什么这么做？他为何不径直把兵器取了，却要把这等美事送给我们？”

上官青龙道：“汉王这样做也是不得已的。日前朝廷太子朱高炽势力正炽，老皇帝虽然心里喜欢汉王，但大臣们多是向着太子的，老皇帝也无可奈何。既立了太子，老皇帝就要维护太子，保证江山的顺利交接。若汉王搬运大批兵器，不是造反又是为何，那就是有百口也难辨啊，会给太子留下口实。汉王深谋远虑，不是你我能够揣测的。”“那他怎么对白莲教的活动知道得这样详细？”上官青龙呵呵笑道：“这个老夫就不知了，不过，我倒是偶然听说在白莲教中，汉王安插了一只‘蝴蝶’，消息是那只‘蝴蝶’得到的。”

王宪一惊，谁是‘蝴蝶’？是赛儿吗？王宪对自己说这想都不要想；可能是马效良？他既然告诉上官青龙兵器库的消息，为何又要对我们说青龙会要去岛上毁坏兵器库？显然不合逻辑；是不是马效良的阴谋，诱骗我们回岛，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？可马效良这样做，不是多此一举吗，他不知道我和蓝衣儿已经到了莱阳呀。是蓝衣儿吗？不可能，蓝衣儿对自己一片真心，怎么会做对不起我王宪的事？是不是师父白眉叟在岛上时，曾经见过什么人？并且带那人看过兵器库，从而暴露了目标？师父是性情中人，也有可能这样做。王宪心里很乱，他不想再想下去了。

外面传来了吃饭的声音，不一会儿，饭吃完了。只听黑鬼刘通道：“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，请帮主住后面的厢房，娇娇，我们一前一后，保护帮主的安全。其它人夜哨的夜哨，睡觉的睡觉，吩咐下去吧。”话音刚落，就有喽罗来推厢房的门。

有人来推房门。王宪他们住的那间厢房的门让他们抵死了，喽罗们怎么推也推不开。就听见白鬼娇娇走来的声音，她推了两下，也推不动，就回头说道：“这间房是从里面顶死的，是不是里面有人？”她这一句话，早惊动了坐在堂中的上官青龙。他心中一惊，思忖道：“如果是这房里面有人，岂不是听去我刚才说的秘密？这只怪你命不好，那就留你不得了。”举起右手，要用“火焰刀”劈开厢房的房门。电光火闪中，王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来，四人眼神示意，只要房门被打开，就拧开瓶盖，放出瓶中的烟雾，四人趁烟雾弥漫时一齐冲出去，避免和上官青龙正面冲突，先保全性命要紧。

就在上官青龙举掌欲劈下去时，猛听到老屋的门外传来了打斗声，紧按着“咕咚”一声，一个放哨的喽罗摔了一个跟头，滚了进来，又“咕咚”一声，第二个喽罗也是如此，二人痛得蜷曲一团，“哎哟哎哟”地叫唤着。上官青龙收起右手，向后看去。只见门外有一男一女走进门来，男的背一把七星剑，女的拿一柄拂尘。两人倜傥风流，神仙姿态，看得喽罗们都呆了。

进来的二人原来是唐赛儿和萧韶。上官青龙一见，哈哈大笑起来：“天堂有路你不走，地狱无门你偏进来。你就是上次骗我的小贼吧，休要得意，这次你是走不了啦。”他指的是上次在路上，唐赛儿以汉王府卫士的小黄牌，骗走黄燕然和吴铭的事。上官青龙更不迟疑，探手就来拿唐赛儿，赛儿不敢怠慢，作势凝神屏息应对。战不三合，上官青龙心中一凛：这小贼的功夫竟如此厉害，简直不输于白眉老儿！于是不敢大意，使出绝招“火焰刀”来，只见双手气浪腾腾，杀机四起。这架势唐赛儿在太霄山岛上就见识过。赛儿情急之下，也使出白莲教的“扶摇九式”来，今天的唐赛儿使出的“扶摇九式”，和原先在枯星镇时有着天壤之别，那时候，唐赛儿虽然招式精妙，却内功平平，所以，即使在招式上占了上风，也不能伤害对手什么。经过太霄山暖阳宫上的修炼，又得玄女书中的传授，这“扶摇九式”用起来，威力无敌。若问是哪个“扶摇九式”？可看下面：

胁生双翼，翼若垂天，天外飞鹰，鹰击长空，海底游龙，风鼓羽振，白云出岫，洛神淩波，幻境丛生。

一共九套武功，皆世上最玄的精华。赛儿将九式尽皆使出，哪里还能看见她的人影？众人站在一旁，痴痴地看着这一场好战！这的确是巅峰对决，如电光火闪，如流星掠过，顷刻之间出现了这样的画面：只见一团白雾之中，包裹着一团火苗，像一个硕大无朋的灯笼，在这幢老屋中点着。火苗大白雾也大，火苗变小了，白雾也变小，火苗不能进入白雾之中，白雾也不能熄灭了火苗。见双方僵持不下，黑白双鬼耐不住性子了，他们的成名兵器——金龙鞭和毒镖、白绫一拥而上，杀进那团白雾之中。渐渐地那团白雾散乱开来，萧韶见状，侧身闪过，一把七星剑阻住了毒镖、白绫，虽然消饵了白鬼的攻势，却无暇顾及黑鬼刘通金龙鞭的威胁。就在这关键之时刻，只见后厢房里“轰”地一声，王宪、蓝衣儿、丁立权和柳云烟四人从房中奋力而出，截住黑鬼的金龙鞭厮杀，一时老屋中杀得天昏地暗，不见人影。剑气刀光之下，那破败的屋子终于敌不住了，轰然倒塌，尘埃飞扬。九人冲破屋顶，飞身出了那间老屋，只是可怜了那几个喽罗，跑得快的，还捡到了性命，来不及的，都压埋在废墟之下，呼爹喊娘，哀号之声不绝于耳。

话说王宪、蓝衣儿、丁立权、柳云烟一加入战阵，白莲教一边的形势就大为逆转。黑白双鬼渐渐支持不住了，在扇、斧、笛、笔的夹攻下，露出败象。而萧韶的一把七星剑，更是神出鬼没，双鬼在这把剑的逼迫下，心生寒意，萌生了退出之意，可没有上官青龙的命令，两人不敢后退，只得左绌右支，力求自保。萧韶见黑白双鬼已不足为患，挂念着唐赛儿的安危，于是挺剑加入唐赛儿和上官青龙的战圈。

局势变成了二对一的局面。高手对决，只要有丝毫外力，胜负的天平就可以失去平衡。何况萧韶的剑法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。上官青龙后悔没有把那只千年晰蜴带来，也许它会在这紧要关头助自己一臂之力。这次可不行了，再打下去，非得命丧于这两个小畜生的手上不可。想到这里，上官青龙虚晃一招，跳出圈子，叫道：“撤！”那黑白双鬼如遇大赦，拼命地攻进一招，趁众人撤剑防守之际，全身而退。

王宪叫道：“上官帮主慢走，你们要去太霄山之事我们早就知道了。今天埋伏在此，你能逃脱，实属万幸！我们的兵器库早就转移了，你就不要费心了。一路走好！”